偷听到这,楚翊猛然蹙眉,深眸一瞪,抱起手臂,意思是:解释一下?
叶星辞吐了吐舌尖。
“哎,你送我的那块磨刀石立大功了!我头一晚刚磨了刀,第二天就连砍十个刺客。”罗雨又在跟于章远说话,先兴奋后低落,“百密一疏,王爷的肩膀,被刺客的暗器伤了。”
叶星辞也蹙眉,歪了歪头,抱起手臂。楚翊吐了吐舌尖。
夫妻俩不再偷听,开始对账,冷着脸互相审问。
“为什么惩罚自己?”
“为什么不跟我说你受伤了?”
二人各自宽衣解带。一个展示即将散尽的淤痕,一个展示结痂的伤口。细细检查过后,确定彼此无碍,才放下心来。
“反正都脱了,别穿了。”楚翊的声音因陡然腾起的欲念而嘶哑,眼神像烧红的钩子。他扫一眼屏风隔断,那之后是床。
叶星辞轻笑一声,甩开刚披好的衣物,用手指勾着男人的裤带,绕到屏风之后。
腊月寒风刺骨,帐内春风勾魂。
这天,叶将军忙坏了。他与突然驾临的摄政王密谈战术,演练到深夜。突击,偷袭,佯攻,佯撤。骑兵冲锋,马上鏖战。缴械,投降,求饶。
战到最后,浑身攒了快半年的兵力,全挥霍了。
小年过后,叶星辞带楚翊去困住父亲的博观城转了转,与率兵围城的四哥碰面。
孤城城门紧闭,护城河早已排空。河道里倒插削尖的竹刺,北风卷着雪,在其中打旋儿。
城池四周营垒森然,树木早就伐尽了,野草一根不剩,进了战马的肚子。
“叶”字大纛和松木扎成的营墙上,凝结着霜雪。炊烟扫过铜刁斗,惊起栖在望楼的乌鸦。
最后一缕霞光沉入西山,更夫敲响云板。战马嘶鸣撕破寂静,驰出辕门,是游骑夜巡粮道。
小两口逛了一圈,在中军吃了便饭,围在沙盘边议事。
叶四点了点泥巴垒的城池,推测城里储粮快耗尽了,因为父亲近期出城袭扰的目标,全是粮仓。骑兵的战马,全都瘦骨嶙峋。
这几天,还看见士卒在城楼射野鸭喜鹊这些飞鸟。斥候说,城墙下挖开了几个小窟窿,用来引鼠,可见城里连耗子都吃。
昨天,南边的州府来了几千没打过仗的当地守军,又试图解围,一炷香的工夫就被打退了。
“父亲的身体还很硬朗。远远地见过,没瘦。”四哥苦笑一下。叶星辞看出,他很关心父亲的安危。
“岂止硬朗,还很灵活。”楚翊感叹着回忆,“上次夜袭总督府,我低估了老丈人的身手,没料到他能飞檐走壁。”
“翻墙都得助跑的人,当然料不到啦。”叶星辞小声调侃。
“小五,你想围到什么时候?”四哥认真发问。
叶星辞也敛起笑意,认真回答:“围到父亲不得不降为止,我不想用千万条人命去攻城。”
四哥望着沙盘,沉重地摇头,“父亲多高傲的人,死也不会低头的。”
“他若真的宁死不屈,早就把祖上挖的地道封死了。”楚翊一针见血,早就看透了一面之缘的岳丈,“他比所有人都惜身,每一战都先找退路。”
叶四略带不悦,却没反驳,最终点了点头。
“我想,到了开春,待我击败二哥,父亲就不再顽抗了。”叶星辞也把父亲琢磨透了,“现在,他还有希望。他幻想,二哥能凭借手里的几万兵马来解围,他同时从内突围。”
“开春?”楚翊快步出门,扫一眼营中清理堆积的白雪,瞬间领会了其中的意图。
他走回沙盘边,双眸发亮:“你是想,等化冻了,再发起攻势?眼下又是多雪的一冬,待积雪融化,战场泥泞,会迟滞马步兵的速度。”
“没错。”叶星辞干脆道。他扬起下巴,那轩昂的锐气劈开漫进帐内的夜色,“齐军战马数量不足,品种也不如我们的优良。我在邸报里读过,齐国很多官驿的马匹支援前线,有的驿使都开始骑驴了。而我们,有从喀留得来的好马和牧场。若非尹北望挑拨是非,折腾我们去塞北平叛,还得不到这么多战马呢!”
四哥笑着嘀咕,这小两口真是心有灵犀。他们这一辈子啊,会顺顺当当变成老两口。
“经过一冬,战马都会落膘,典型的马瘦毛长。”楚翊的嘴角渐渐扬起,越说越快,“速度慢,耐力弱。虽然马同样变弱,但昌军的马,比齐军强。平时,优势并不凸显。可过了一冬,再加上泥泞,一开战就多了两分胜算!”
“所以,我和二哥决战的时间,就在化冻之后。我会创造一个,让他不得不应战的时刻。”
叶星辞必须一分一分地争胜算,用最小的损失,换来最大的战果。
一旁的黄铜灯树,映着他熠熠生辉的瞳仁。那深处正跃动着星火,即将燎起整片夜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