崔氏见女儿面色红润,意态宁和,哪怕是临产,也不见十分憔悴,双颊丰盈饱满,责怪道:“都到这个时候了,你还敢出城?”
他们上路前就知晓裴玄章又升了官,极得太子青眼,女儿又到了快要生产的时候,并不指望他们夫妻能出城迎接。
谢怀珠却不大在乎:“它这几日反而安静了呢,唐医师说我多走动一些也好,阿爹阿娘到京赴任,元振说是一定要置办席面接风,我闷在府中无事,便出来透口气。”
她的目光越过父母,看向他们身后站着的一对年轻男女,虽然二人平和淡泊,看起来很是登对,然而一个心如枯槁,一个却释然潇洒,不似有什么夫妻相。
谢怀珠看向裴玄章眨了眨眼,欲言又止。
裴玄章纵然极为不满,还是含笑拍了拍妻子的肩,温存道:“前面有一处古迹,我陪岳丈去走一走。”
谢怀珠稍松了一口气,外人说他大度宽厚,那不过是裴玄章拥有得太多,不将那些人所重视珍爱的金银权势放在心上,更不屑于与人计较那一点是非恩怨,然而他也有喜爱的人与物,在这上面就是个极小气的人。
然而她看了看裴玄朗,两人相去咫尺,竟无从说起,目光交汇,只能瞧见彼此欲言又止的为难。
此时正是夏末秋初,傍晚时分,虽没了灼人的热浪,但这草木繁盛处蚊虫也多。
谢怀珠蹲在那逮了半天蚊子,才听见一阵熟悉的脚步声,一抬头看见裴玄章正居高临下的看着她。
她站起身,道:“裴公子,你回来了。”
她把木盒递给他:“二公子,上次的事情我很感谢你,这是我自己做的挂坠。”
“我用野薄荷汁泡过,挂在房间里很香,可以提神,味道扩散开来还可以驱逐蛇虫鼠蚁。”
怕他理解不到,她还特地在“鼠”加了重音,继而最后暗示道:“很有用。”
两人目光交汇,谢怀珠目光清亮,只是疑惑他为什么不说话,难道是对这份谢礼不满意。还是说她想错了,裴玄章其实挺喜欢金银珠宝的。
气氛就这么沉默片刻,在谢怀珠疑惑的目光中,裴玄章终于道:“难为你还找个理由了。”
谢怀珠歪着脑袋:“嗯?”
裴玄章无奈叹出一口气,显然不打算跟她多说,拒绝的非常不留情面:
“不要,下次也别做这种无用功。”
谢怀珠:“您别客气。”
裴玄章:“……”
谢怀珠觉得裴玄章果真刚正不阿,她有些感慨,裴玄章以后一定前途无量。
她热情了些:“你可以先试试,如果觉得不好扔掉就是,除了驱鼠虫,像你平日案牍多,易思虑过度,闻这个也可以让你保持清醒,你也不用担心味道刺鼻,因为我还加了茶叶中和辛辣味,你就给它个机会——”
还给它个机会,是给你个机会吧。
“闭嘴。”但裴玄章其实压根没看她,反而是身侧侍从衔青想起方才那个眼神不明所以,他看着谢怀珠的背影,若有所思道:“公子,谢姑娘身体好像不太舒服,脸很红。”
裴玄章垂着眼睫,浑不在意的道:“发烧了吧。”
衔青点头道:“原来如此。”
日光穿过树隙投下斑驳树影,男人的脸在光影明灭中晦暗不明,他问衔青:“裴玄朗还在找?”
衔青回了声是,道:“您走这几年,大公子也一直在断断续续的找人,这次大公子出门,除了公干在身,应该也是因为那里曾真真假假的传出过那人的消息。”
裴玄章轻笑一声,只是眼底全无笑意。
他脸上带着讥讽,缓步朝房间走去,吩咐道:“找两个人跟着他。”
衔青应了声是。
“行了,下去吧。”
衔青仍跟在裴玄章身后,作为一名合格的侍从,他当然要给主子全方位的关怀。
他看向裴玄章的手臂,提醒道:“公子,药被属下放在您房间了,您记得按时换药——”
然后房门就在他面前啪的一声,重重关上了,劲风扫向他的鼻梁。
没关系,这很常见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