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听出她语气里淡淡的委屈,不禁翻过身来,盯着她的轮廓问,“明雪又刁难你了?”
她睫毛颤了颤,立马回道,“没有的事,小姑只是心直口快了些……”
“你不用替她说话,她是怎样的性子我比你省的,她从小就养在祖母膝下,被宠坏了,性子难免娇纵些,先前的事我不管,不过她要胆敢给你穿小鞋,那就是眼里没有我这个哥哥,我明日会跟她说说的。”
谢怀珠没料到他还有这般担当,心里不由得一暖。
其实这个人,抛却身份不谈,他的容貌品性,也是世间难得。
这样的人,换作别人早就动心了,可她不同,有父母的先例,她更相信人心易变。
“嗯……那就多……”明雪翻了个白眼道,“说得倒清高,漂亮话谁不会说?”
“我知道。”她见她故意板起的脸,知道她不过是大小姐的毛病犯了,拉不下脸来罢了。
到了雪竹苑,两人分道而行,谢怀珠踌躇了一会道,“离端阳还有半个多月,虽不急于一时,可我们俩毕竟没有经验,明日我想请教一下母亲,要不要跟我一道去?”
落完最后一笔,他停下手中的动作,转过眸时,她才如梦初醒地坐直了身子,圆碌碌的眼眨巴眨巴的,有种不符合气质的娇憨。
这话虽然难听,但也是事实。她后槽牙咬了又松,这才道,“你说得没错。”
“容妈妈考量周到,”他转着手中的玉扳指,朝谢怀珠迈近一步道,“我只是好奇,不知道大哥和你说过没有,为何爹娘都不待见他?”
俄而,凌雁取来美人拳,明雪接过便缓缓捶了起来。
所以这回他非要打破沙锅问到底,他维持着姿势,甚至微微向下俯身,温热的气息就扑在她白嫩的颈边,“你就这么怕我?是我长得太凶了?”
她登时心头一突,迟疑了一刹道,“很好啊,你为何会这么问……”
她娘不过三十来岁,这些年来,她的五官变得锋利许多,可还能看出一点花容月貌的痕迹。
王府规矩甚严,早晚都要向长辈请安,朝食各院各有安排,暮食却是一定要聚在一起吃的。
时间仿佛被定住了,屋内安静得诡异。忽而,一阵急促的叩门声响起,打断了他的动作。
谢怀珠知道鹤山是朝堂新贵,圣人眼前的大红人,他的眼神也与其他人不同,像一头窥伺的豹子,黑沉沉的,有摄人的魄力。
事情与她所料的不差,睿王妃对她的态度也还是不咸不淡的,只是碍于面子,才不得不敷衍一番。
“嗯,”裴玄章说着已走到他面前,眼锋刮过他的脸,又径自走向谢怀珠,伸手将她扶住,“你嫂嫂喝醉了,多谢你送她一程,不过往后这种事还是我来。”
他敛着眼皮,脸颊却能感受到她温热的目光,正在一寸一寸地将他打量。
那条街就没有花魁娘子不认他的,大家都叫他“庆王世子”,父亲为了娘,上演了一出救风尘,把她从那昏暗的地方拉出来,还许诺娶她为妻。
听到她的声珠,一个穿着灰蓝短打的中年男子走了出来,拱手道,“世子妃,小的就是管事的,姓刘。”
甫一睁眼,她便弹了起来,却没想到他也在闭目养神,这一起身,头上的掩鬓猝不及防地撞上一个软物。
来了大半天,她还没有和姨娘说过话。
睿王妃脸上僵了一瞬,旋即笑着附和,“祖母说得是,既然她老人家看重你,你可要好好做,别让她老人家失望啊……”
没想到他的声珠也同时响了起来,他边说边起身替她放下帐幔,“你先睡吧,我再看会书。”
起了风,不凉不燥的,连心头的郁结也随之吹散。
还好到了垂髫之际,她五官开始立挺起来,眉眼也和妤娘越长越像,谣言才不攻自破。
“何出此言?”
院里挂着许多红灯笼,还是喜庆的颜色,明晃晃的。
谢怀珠虽不知传言的内容,却也知道曾夫人为了让妤娘能顺利成为世子妃,早早便造势散播她的美言。
“谢”字还没吐出口,却被生生堵在喉咙。
她睁大了双眼,看着撑在自己身·上的他,渐渐地感受到他身体传过来的温度,和轻微的压迫感。
她的背一下子汗湿了,里衣粘腻地贴在身上,连喘息都战战兢兢的,生怕触碰到了什么。
“多什么?”他的声珠传了过来,尾调有些许玩笑的意味。
这样的亲昵对夫妻来说刚好,对他们而言显然是逾矩了。
她活了这么多年,哪曾见过这种阵仗,头脑都不灵光了,迟怔怔地想了许久,才瓮声瓮气地告饶,“你消消气,我只是一时嘴快了,既然你不爱听这个,那我以后不说就是了嘛……”
说到最后,声珠越来越低,鼻珠也厚重起来,仿佛要哭了似的。